他是一名来月经的男孩｜性别梦

受访人Kevin的生活照。图片由Kevin提供（下同）

文｜Ran

（本文根据受访人Kevin的经历而写作）

从孩童到青年，从懵懂到性别意识觉醒，月经一直是Kevin成长道路上无法避开的话题之一。

再回想时，这一路有半推半就，有躲躲藏藏，有反感，有尴尬，更有被自卑和性别焦虑所裹挟的时刻。

当性别认同为男性的Kevin被问起与月经和「女性身体」相关的话题时，他说：「自己的身体应该是被爱，而不是被讨厌。」

「感觉突然就变成了大孩子」

「月经（初潮）来临前一晚，我记得很清楚，那是一个快乐的夏夜，我和父母去看《环太平洋》。

「那时我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子，青春期和性别认同的烦恼还未降临到我身上。

「看完电影的那一晚，就像我童年和青春期的分界点。」

来不及反应，月经就这样在第二天Kevin爬山时到访。

在山路上，在步履不停时，面对月经带来的身体变化和运动带来的疲惫感，Kevin讲不出区别。

回家后，棕红色的痕迹早已布满了内裤。「我可能是在山上吃雪糕吃坏了肚子。」Kevin这样想。

11岁，小学四年级的暑假，Kevin经历了第一次生理期。

在小学教育里缺席的生理知识课，在女厕所内时不时进行着的那些躲躲藏藏的卫生巾「交易」……「月经」和「青春期」的概念一起，成为了Kevin无法联想到却总有一天会去直面的隐秘角落。

「《环太平洋》」「爬山」「棕红色」和「拉肚子」，这些就这样成为第一次生理期的总结。它们是平常的，更是无性的。

在尴尬和羞耻还未来得及蔓延时，妈妈的科普与关注让Kevin了解到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，应该被正确合理地对待。

「她说我应该为这件事感到骄傲。」还没有把月经视为性别象征的Kevin，将妈妈的话与从儿童到青年的转变联系到一起。

妈妈视角的Kevin

「我感觉自己变得和别人不一样了」

月经和青春期的互相作用，让Kevin已经分不清，自己是因为身体和内分泌的变化而开始稳重，还是因为被环境提醒着进入青春期而监督自己变稳重。

当真正的青春期发生在自己身上时，关于自由、放纵和管教消失等一切有关青春的美好幻想被逐一击破。

「我感觉自己变得和别人变得不一样了，但又没有不一样。」

青春期对Kevin来说是默默的，是来不及反应的。

「正常」和「合理」把他拽入生活的另一个阶段，但他要面对的却是无边无际的白茫茫。

他习惯性地接受着青春期的生理变化，懵懵懂懂地长大着。

性别的隔阂却渐渐成为一堵墙，在Kevin获取知识的过程中慢慢被垒高，直到看不清对面。

「原来男生女生有不一样的青春期」

Kevin越来越关注与性别相关的议题。

2018年5月，读初三的年纪，Kevin在社交网络上被推送了跨性别男性Jammidodger的自述视频。

视频中，Jammi讲述了自己从「被指派女性」过渡成「男性身份」的心路历程。

多年前浏览过的网络文章，阅读过的不同却又相似的灵魂们，就这样在Kevin的脑海中相遇。

「不知道为什么，我看到Jammi后，对他充满了羡慕。我觉得我的内心深处也十分渴望拥有那种男性化的外表。」

被指派性别为女性的Kevin，就这样意识到自己可能「有些特别」。

紧接着，他开始大量阅览关于跨性别和性少数的话题，而在越来越详细的了解后，Kevin确信「这就是我，我就是这样的人」。

朋友画笔下的Kevin

「我会反感月经，也会怨恨指派性别」

成长过程中，主流社会文化无时无刻不在月经和女性之间画上等号，这逼迫Kevin把月经和女性身体联想在一起。

对月经的厌恶是这样开始的。

从「讨厌它带来的疼痛」「总是会漏到床上」，到「月经一直在提醒我，自己是被指派的女性」，Kevin对月经的排斥随着性别认同的变化而被放大。

月经的存在似乎时刻提醒着他，自己并不是「原装出厂」的男性，尴尬和自卑从角落里冒出来，挡住可能射入的阳光；Kevin甚至产生过自残的想法。

「我就像变色龙，一直需要伪装自己」

跨性别的身份，让可能被暴露的女性性征成为Kevin的苦恼。

每次去厕所时焦急地左顾右盼，在四下无人时迅速更换卫生巾，这是从未让Kevin觉得舒服自然的事情。

寄宿在别人家中，因为学业压力而面对数月月经出走的Kevin，却为这样的时刻而暗自感到庆幸。

当不需要去隐藏，不用去思考如何在狭小的卫生间偷偷撕下一片片卫生巾，不必去幻想和恐惧自己的跨性别身份被别人发现后的窘迫时，Kevin感受到了自由和轻松。

「不去主动提及，封存在心里」，这是Kevin能想到的与被指派性别最好的相处方式。

变色龙般的伪装既是面向别人，也是朝向自己。

把打泰拳作为爱好，几乎每天都去拳馆练拳的他总会比别人更直观地感受到，当月经到来时，自己的训练就这样停摆了。

在这一刻，拳馆里被指派男性们挥舞着的拳头，左右移步的动作，成为了一种挑衅。

即使在身体相对虚弱的时刻，经期中的Kevin仍然尝试做很费力的运动，为的是证明自己和「普通男性」别无二致。

在打拳的Kevin

「不必因性别认同而讨厌身体伤害自己」

在生理期过度运动换来的是对身体的伤害，还有更疲惫的自己。

Kevin逐渐体会到，逼迫自己于身体虚弱时像顺性别男性一样去受累，不过是一种自我施暴。

不只在此时，月经早已成为身体向Kevin发送的信号。

焦虑的心态、排解不掉的压力、过于劳累的身体，都曾让Kevin经历月经出走的时刻。

尽管厌恶自己的女性特征，但Kevin发现，曾经稳定而规律的月经也可以被看做是自己平静生活的一种标志，因而尝试与自己的身体和解。

当被问到现在是否还会因为月经而产生性别焦虑时，Kevin回答道：「现在我忙着学习，已经没有太多时间去性别焦虑了。」

性别便是这样一件可大可小的事，在Kevin眼中，它既能是一艘盛满自我怀疑与焦虑的船，也能是一只在生活海洋里毫不起眼的小小沙丁鱼。

重要的是，面对迎面吹来的风，Kevin是那位早已学会掌舵的人。

Kevin拍摄的雨后彩虹

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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